惠民医院正式开业、渐入常轨后,院长阴爪鬼医和副院长善水道长便每五天一次、轮流前往医院,解答医师咨询、处理疑难杂症。
在此期间,百里钊得知周不宣想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后,直接将以前百里音尘住的四王府送给她。
周不宣拿着房契一脸无语。
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府邸,还得请人看门打扫,她是闲钱很多?
再说即便请人,也住不满那么多房屋院落,到时阴气盛,阳气弱,很容易招惹不干净的东西。
皇子们被分封离京后,所有王府都空置下来。
帝王所赐之物,不能变卖。
于是在周不宣的建议下,将其出租给朝廷官员或富商,百里赓的小金库因此而每年都有一笔收入。
但不知为什么,四皇子府一直未动。
对外只说无人租住,或价钱谈不拢,实情如何,谁也不知。
如今周不宣才知,竟是百里钊特意留下来给她的。
“从我们认识开始,你就一直在外奔波,没有自己的住所,如今你终于开口,”百里钊笑道,“我知道会有这一天,所以皇弟们离京时,便已做好打算,只等您老下懿旨。”
“谁老啊,讨厌,”周不宣轻轻捶她一下,“乱用词语,小心被皇帝听见,打你屁股。”
“能为神医挨打,对许多男人来说,应该是求之不得的事,”百里钊开着玩笑,又牵起她的手,握在双掌掌心,“这些年,辛苦你了。”
“为何突然说这个,”周不宣说不清是别扭还是感动,“如此客气,我还真有些不适应。”
百里钊露出无奈笑容:“非得凶巴巴、冷冰冰虐着你么?”
周不宣想了想,也乐了。
熬过那些年的艰难岁月,终于迎来盛世太平、人界走上自强之路,生活渐有如今的轻松。
两人都不用再那么处心积虑、神经紧绷。
“你既收了徒,就当有自己的住处,否则连个徒弟都无法安置,”百里钊道,“有座宅子,医院那边若有急事找你,也能方便许多。”
周不宣微微歪头:“这是不让我去四峰基地和道心山了么?”
“怎么可能,”百里钊难得见她调皮,不由伸指刮刮她的鼻梁,“有我在,这天下都由你横着走。”
“我又不是螃蟹,”周不宣嘟囔,“这么大的府邸,得塞多少人,才能把阳气填满,逐阴挡祟。”
“本殿先请道士设坛作法,将全府清理一遍,之后需要多少人,本殿给你出钱,”百里钊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宠溺,“若还不放心,咱就把神兽雪麒请来小住几日,可好?”
“金暮黎?”周不宣眼睛一亮,连连点头,“可以可以!”
“一说请金暮黎,瞧把你高兴的,”百里钊捏捏她的脸颊,恨不得现在就召唤蛊王让她睡去,“那你先物色人选,买奴或雇佣,都由你。”
周不宣拍开她的手,低头盘算。
按常理来说,有人肯出钱,当然是买奴划算。
但她是个受过不同教育的异世人,始终保有自己的思想,无法让人口买卖落实在自己身上。
何况她行踪不定,即便有宅子,也不一定能住很久,还是临时雇佣、签订短期合同比较合适。
虽然她很少直接杀人,但百里钊所谋,几乎桩桩件件都有她的参与,所以她手上沾的血,不比百里钊少。
以阴爪鬼医的身份夜里行医、治病救人的功德再多,也抵不过无形杀戮带来的罪孽。
金暮黎口中所说的冥界功过秤用在她身上,肯定是一头重一头轻,过大于功。
唉,死了就死了,为什么还要入冥界,追究灵魂呢。
想想都有些恐怖。
算了,做都做了,能怎么办呢。
再说,成大事者,怎么可能不杀人。
沾满鲜血就沾满鲜血吧,以后没事多看诊、多救人便是。
实在不行,就做好魂入地府时受尽拷打与折磨的心理准备。
百里钊见她神色变化莫测,就差掰手指头,硬生生忍下想把她一掌劈晕的冲动,紧握拳头道:“我还有事,先走了。”
“哦,”周不宣应完才回神,“你~~”
那人已不见身影。
“跑这么快干什么,”周不宣再次嘟囔,“奏折不是都批完了么。”
然而,让她没想到的是,之后竟连续一个半月未能见着百里钊。
周不宣的心里莫名有些发慌。
直至装帧精美的新书《阴爪鬼医~周不宣传》高调问世,她才立在原地,怔然许久。
“怎么,高兴傻啦?”百里钊轻笑出声,“没收过这么用心的礼物?”
“礼、礼物?”周不宣更愣。
“嗯,”百里钊看着她,“第一次送礼,若有不当,还请见谅。”
周不宣:“……”
我能当面揭穿你么?
明明之前去隐世修仙派时带过东西。
“不过生日不过节的,送什么礼,”周不宣不解,“你最近失踪了似的,就在忙这个?”
“十六年前的今天,是我们相识之日,”百里钊笑眼相望,“那时我们年纪不大,却相谈甚欢,一见如故。”
听到这话,周不宣才恍然想起。
“你竟还记得,”她着实意外,“这等小事,你~~”
“以前是小事,现在不是,”百里钊打断她,“如今各国形势稳定,一切都按我们的设计逐步行进,有空余时间做其他有意义的事。”
周不宣抬眸:“在我们那个时空,只有男女恋爱关系,才会重视相识之日,时不时纪念一下。”
百里钊微笑:“我知道。”
周不宣惊疑:“你知道?”
随即,她想起什么,“金暮黎~~不对,”
金暮黎的碎魂在异世打打杀杀,根本没谈过恋爱。
那就只有……
“妘宇然告诉你的?”
“怎如此肯定是妘宇然,而不是阎奇琛?”百里钊笑而露齿,“别管谁告诉我的,反正我已知道了。”
“可……”
“可什么可,”百里钊一巴掌将她脑袋推偏,“异空间爱情纪念日,被我嫁接到本界友情枝上而已。”
“哦,”周不宣不知该说什么,“可……我没准备回礼。”
“不需要回~~”话未说完,百里钊便改了口,“迟些无妨。”
周不宣:“……”
你还能再明显点儿吗?
“要不……”周不宣迟疑,“我把我的新想法当回礼送给你?”
“嗯?”百里钊挑眉,“又是什么好主意?”
周不宣谦虚道:“管窥之见而已。”
她看看四周,还是选择最稳妥的当面传音。
百里钊听完,许久未出声。
周不宣看眼她紧皱的眉头,心中渐冷,但还是补充解释:“不破不立,只有先摧毁,才能再重建。”
“但你当知,”谈及大事,百里钊笑意全敛,“此举太过冒险。”
“只要举旗首领和响应者都是可信之人,就不会出现难以挽回的后果,”周不宣力劝,“殿下暗中操作经验丰富,定不会出纰漏。”
“万中有一,谁都不能保证自己没有马失前蹄的时候,”百里钊的双眉依然微锁,“众皇弟都对龙椅虎视眈眈,若趁此机会,打乱棋盘,”
她肃容道,“周不宣,到时我该如何向父皇交待?又该如何收场?”
被直呼全名的周不宣与她对视:“我知此事太过重大,但……”
顿住不语,片刻后,才轻轻叹气,“派人造自己的反,确实有点强人所难,别说殿下,就算圣上,恐怕也不会同意。”
“公归公,私归私,”百里钊的指尖缓缓抬起她下颌,“你开口提出建议时,便是我的军师,所以成与不成,都不能算作你的私礼。”
周不宣眼睫微垂:“知道了。”
这反应,让百里钊心里有些不舒服:“我以为,你公私分得很清楚。”
“是,属下一向分得很清,”周不宣不看亦不动,“今日头脑发蒙,请殿下恕罪。”
回答没毛病,可百里钊就是觉得无名火起,心头烦躁:“你~~”
“若无他事,属下告退。”周不宣重新回到很久之前的清冷淡漠。
百里钊暗暗握拳。
她的态度明明是自己曾经习惯过的,可现在看着,却觉欠揍。
周不宣躬身一礼,又连退两步,才转身离去。
规矩又疏离。
百里钊针刺般心口一痛。
周不宣的计策不失为好计,但非最佳良策。
君子防未然,不处嫌疑间,瓜田不纳履,李下不整冠。
若如实禀报父皇,定被怀疑假借此事夺他皇椅,阴谋篡位。
何况三年时间完成全国土地清丈后,因各道丈出不少民地屯田欺隐地,朝廷控制的税田大幅增加,父皇已十分满意。
他不会答应用在自己头上悬刀的方式,再度改变。
另外,撇开夺位疑心不谈,她若坚持采用此等冒险行为,父皇必会认为她对军师太过言听计从。
如此,周不宣定将陷入危险。
父皇若起杀心,谁都救不了。
百里钊望着快速远去的背影。
周不宣,你为何不能理解我的苦衷?
如此聪慧,为何想不透这一层?
难道是因为身在局中者迷?
百里钊伸出手,用大拇指和中指捏了捏左右太阳穴。
星光朗朗,夜风清凉。
妘宇然翻着书籍一边赞叹一边埋怨:“长公主办事忒不地道,只想着给周不宣出传记,怎不顺带给咱善水道长也出一本?”
安康吓得左右张望,恨不能伸手去捂自家公子的嘴:“嘘嘘!主子小点儿声!小点儿声!”
这种大不敬的话,被人听见传出去可不得了。
福禧岔开话题:“你说咱家公子为了那俩病人,书店都关门多日,鬼医大人咋也不给补偿补偿,开些调理身体的好方子?”
“可别,”妘宇然哭笑不得,“没病吃药做什么。”
再说书店关门是自愿行为,周不宣又没让他专门在家伺候照顾。
真正费心出力的,是魏庭枝。
“不吃药,不吃药,奴说的是药膳,”福禧忙道,“鬼医开的药膳方,定不难吃,您可以试试。”
“不试,”妘宇然斩钉截铁,“庭枝把我养得都快长出膘了,还吃?你是不安好心,想让我变肥猪么?”
“哪能,”福禧笑出声,“主子别担心,您和以前一样,一点没胖。”
“信你才有鬼,”妘宇然斜睨,“瞧你挺闲的,不如明日去替我开门守店吧。”
“啊?”福禧呆住,“可主子,奴没卖过东西啊。”
“守我的店,会收钱就行,不需要经验,”妘宇然道,“每本书都有定价签,划一不二,老少无欺,你只按价出售即可,还价者不卖。”
福禧:“……”
还有这么做生意的。
“尽快把鬼医个人传记批回来,搁书店售卖,”妘宇然自言自语般道,“百里钊办事效率这么高,咱也不能松懈,要抓紧赚钱,不然过了这个风潮,就……”
他突然顿住,“我特么真傻,最好人脉摆在眼前,我还要什么其他进货渠道?哎哟妈呀呸,这笨!”
福禧和安康笑得直打嗝。
主子聪明起来特聪明,纯真起来又跟小孩儿似的,连自己都骂。
妘宇然说干就干,立即让安康准备马车,要去道心山。
结果却遭到两人的一致阻拦。
天这么黑,魏公子又没回来,就他俩陪着?
开什么玩笑?
万一遇到武极高的狠毒歹徒,他们三个加一起都不够人家塞牙缝。
可不能冒这个险。
最信任的贴心厮奴不听指令,妘宇然也没办法,何况确实是为他的安全着想。
两人为了他,千里之遥的险途苦累都不怕,更未半道逃逸,怎会为了这点儿路程找借口偷懒。
魏庭枝还没回来。
妘宇然拿起传记,细看内容。
暗松一口气的安康、福禧开始吹牛皮。
“自从周姑娘去咱书店走一趟、多坐一会喝杯茶,咱就每晚数钱到手软,哈哈,真是太过瘾了!”
“阴爪鬼医的名气不仅打响惠民医院,还让书店生意好到爆,你说,咱家公子要不要请她吃顿饭?”
“那必须的~~咳咳,必须请教主子的意思。”
“哟,还知道有我呢?”妘宇然打趣,“你俩不直接八抬大轿把周院长抬到酒楼?”
“哎哟我的主子哎,奴婢哪敢呐,”福禧伺候他多年,比较随意嘻哈,“再说,不经您的同意,咱也付不起大酒楼的饭资呀!”
“原来是没钱付账啊,”妘宇然拖着长腔,然后一瞪眼,“本公子少过你们月银?”
“没没,”福禧忙道,“主子大方,但奴得攒着,兴许哪天……”
那副忸怩模样,让妘宇然立马猜到:“看上哪家姑娘了?”
福禧面色微红,害羞傻笑。
“这小子春心思动,瞧玉芹顺眼,”安康语带同情,“奈何玉芹被魏公子带去道心山,至今未回来。”
妘宇然轻啧:“看上她了啊。”
“主子,您……”福禧忐忑,“不喜欢?”
“还行吧,重要的是你喜欢,”妘宇然认真思索了下,“那姑娘心眼儿不错,就是身体不大好。”
“身体不好可以调养,”福禧忙道,“就图她人实在,不耍奸。”
妘宇然点点头。
若无一颗安分的心,成天挑拨离间,闹得鸡飞狗跳,家宅不宁,长得再漂亮、身体再结实也没用。
“回头我跟庭枝说说,让他把人赐给你,”妘宇然话到这里,不由皱眉,并朝窗外望了望,“夜夜晚归,这家伙天天忙什么?”
自惠民医院开业后,魏庭枝每日都早出晚归,有时他都等睡着了,那人才风尘仆仆赶回来。
也没听说生意上有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啊。
不会看上谁了吧?
疑心一生,妘宇然就有些坐不住了。
福禧谢了恩,正高兴着,忽见主子站起身蹙眉踱步,眼珠微微一转,便猜到些他的心思。
虽然那人总让主子劳累,常喝补汤,瞧着既欣慰又恼怒,但主子的情绪一旦受了影响,就得抛开一切,把人往死里夸。
“魏公子有德有才,从不乱来,但身为魏府实实在在的掌家人,难免事多缠身,回来晚些也正常,”福禧劝慰,“您呐,千万别多想,不然伤了自个儿身子,人家那边还不晓得咋回事儿,摸不着头脑。”
“是啊主子,”跟着明白过来的安康附和,“魏公子忙着赚钱养家,您却偷偷摸摸怀疑他,万一被他知晓,恐得寒心之下,伤了感情。”
“我知道,”妘宇然停脚,轻呼一口气,“给他留着灯,别回来时一片漆黑。”
“诶诶,主子放心,绝不让魏公子磕着碰着,”福禧过去搀扶,“奴先伺候您睡觉。”
安康立即往外跑:“我去打水。”
“放松点,别紧张,”妘宇然无奈叹道,“你这么搀着,搞得好像我已七老八十腿脚不利索一样。”
福禧嘿嘿笑着松开手:“那奴一会儿给您按摩。”
妘宇然没拒绝。
每每这时,他都觉得能投胎富贵人家,是真真好。
有人伺候,有钱花,不会因家世与喜欢之人错过,哪哪都舒畅。
其实他也清楚,自从在惠民医院露脸、大家知道魏少主与阴爪鬼医周院长交情颇深后,便有更多人上赶着与魏府结交。
干爹早已宅内宅外诸事不管,唯一的大哥又遭逢意外,只剩魏庭枝一人独撑魏府,不忙才怪。
泡了脚,又被福禧按摩片刻,自我开解后的妘宇然很快入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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