只要足够的激进,看谁都是保守派。
“臣说的是陛下尚节俭,绝无指桑骂槐。”黎牙实俯首帖耳的说道。
不给政策,凌云翼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。
凌云翼正襟危坐,不过语气倒是颇为轻松的说道:“陛下,其实河南清丈之事,说麻烦,那是相当的麻烦,但陛下打算卸掉最大的麻烦,这就不麻烦了。”
曾省吾真的嘲讽凌云翼,凌云翼立刻可以反唇相讥,京营的强悍,跟你这个新任的兵部尚书有什么关系呢?前任大司马谭纶,也是军魂的塑造者之一。
一定是因为泄露了皇帝陛下抠门这个机密,才被逮捕的,虽然这个机密,人人皆知,是公开的秘密,但黎牙实写在杂报上,缇骑没反应才怪。
多大点事儿啊!
正准备去吏部鸿胪寺坐班的黎牙实,刚出门,就被缇骑给摁住了!
凌云翼回京后,带着客兵先跟大明京营碰了碰,虽然锐卒们等于自废一手一脚跟客兵们大战,但最终的结果还是让人惊骇不已,凌云翼的客兵惜败。
朱翊钧还以为这套是新办法,结果现在大明官员告诉朱翊钧,你这套办法根本不新奇,汉武帝的时候就在用了!一千七百年前的老办法了!
生产图说是从孟子的分工论开始讲起的,只要有分工,就会有交换,就需要秩序,那么维护秩序的规则,也就是公序良俗和律法就会诞生。
这就实质上形成了包税制,就是朝廷问河南地面要多少税赋,河南分包给各府,各府分包给各州县,各州各县再分包给乡贤缙绅,完全的包税制,让河南的清丈困难重重。
“行了,贱儒那点本事,都让你学去了,还喊冤,你冤?这不是第一次了,伱在游记里公开说朕贪婪且吝啬,没把你送解刳院,那是朕在宽宥,一点改悔的意思都没有,还好意思哭冤?”朱翊钧不耐烦的说道。
“炼钢炼铁。”凌云翼非常肯定的说道:“陛下,这是臣写的奏疏。”
“河南宗藩多而且广,奸猾之辈借宗藩之名诡寄,若是不把宗藩从河南地面摘出来,臣去了也无济于事。”
万一惹恼了杀人不眨眼的凌云翼,他真的闯到衙门里把人给砍了,陛下又要用他,大概也只能是高高举起,轻轻放下。
道爷的新政里,振武的内容不多,所以言官才敢往外跳,为了这一天,朱翊钧从十岁就开始习武,操阅军马每日不辍。
田文镜能把河南这个世纪难题给解决掉,是因为雍正皇帝给了足够的支持,否则田文镜也无能为力,只不过田文镜要的是生杀予夺,而凌云翼要的是官厂团造法。
你皇帝仗着文张武戚,锐意精进,干得不错,这一点大家都承认,但绝不是到了可以骄傲自满的时候,就目前的局面看,路还长着呢!
从史书上得知,西域的大宛国、龟兹国、于阗国有故汉官厂,连去挖都做不到,那是胡人的地盘!
远的不提,永乐年间,大明在旧港宣慰司也是有造船官厂的,现在马六甲海峡还是战区,虽然只有一个马六甲城没有拿下了。
“但泰西习惯性欺骗了,在文艺复兴之后,总是将传奇故事,托名罗马早些年的名人,把文艺复兴的成果冠以古人之名。”
而一千七百年前的汉代铁索桥地锚是四万六千斤。
黎牙实的脑海里快速过了一遍,确信自己没有触犯大明律,胆气才壮了起来。
凌云翼是激进派中的激进派,主张用最激烈的手段去解决问题,所以他上这道奏疏,也是在质疑,朝堂上对工兵团营过于谨慎的态度。
如果是贵族为了避难,可以托庇船长,如果是娼妓,则是货物,这就是现在的海上生活。
曾省吾没有蹬鼻子上脸,凌云翼也没有不停的念叨,都是明公,都给对方留点面子,大家都有体面。
这是一次考古式科研,王崇古白没了西山所有窑井后,开始了规模化生产,随着煤开采增多,炼铁就成了必然,但大明早在洪武年间就革罢了所有官厂,没有经验,查旧案,大明洪武年间最大的炼铁官厂在河南荥阳。
“一次解决?”朱翊钧好奇的问道。
“幸好,泰西也是有餐具的,和用手抓着吃饭的蛮夷,在算学上的成就不凡,还是和蛮夷有区别的。”黎牙实由衷的说道。
这求人办事,当然客气点,朱翊钧盘算了一圈,河南问题,还真的只能请凌云翼出马了。
“怎么了?”朱翊钧猛地坐直身子,懒散的神情变得严肃了起来,他平静的问道:“出了什么事儿?”
所以,大家都体面。
“可。”朱翊钧倒是没有犹豫,选择了认同,既然让凌云翼去河南解决问题,就不能一点政策不给。
那他凌云翼立刻就会被群起而攻之,最后落得個斩首示众的下场。
羊妓馆,不是什么女人的代称,就是羊,生物意义上的母羊,母羊除了提供奶制品之外,还额外提供一种服务,那就是船上的水手在夜深人静的时候,跟羊交流。
曾省吾很确切的说道:“有这么一座官厂。”
河南的乡贤缙绅们,坐不改姓行不改名,凌云翼来了!
“那就一切有劳凌部堂了,若力有不逮,可用密匣直发御前。”朱翊钧说起了密疏制,打不过请救兵不丢人,张居正丁忧那一年,朱翊钧没事就去西山请西山老祖。
所以羊就成了一种替代品,一开始只是偷偷摸摸,后来就是公然开这种羊妓馆,一个羊妓馆,通常情况下有母羊三十只到五十只,而更加‘美貌’的羊,价格比普通羊要贵到两倍到三倍。
有座炼铁官厂的遗迹不稀奇,稀奇的是这座官厂一共一百八十亩地,东西南北各一里左右,内有十七座高炉,有水井、水池、工匠起居、矿土堆,甚至还有一个小学堂,这十七个高炉产灰口铁、白口铁、麻口铁、球墨铸铁,最关键的是,还有铸铁脱碳钢。
言官很清楚,敢去伏阙皇帝就敢杀人。
腹心之地,如此破败,实在是令人痛心!
凌云翼既然要请工兵团营,就要让工兵团营有事去做,他的这本奏疏从汉代盐铁专营,汉武帝在河南设铁官开始。
凡是地籍不清的地方,一律抄没分拨工兵团营使用。
凌云翼往前探了探身子说道:“陛下,汉武帝共设有四十九名铁官,史书寥寥一笔,只记载遣往何处就再无多言,目前在山东临淄找到的故汉官厂的规模是荥阳官厂的五倍,河南南阳府一共找到了六个故汉官厂,每一地的规模,都和荥阳官厂规模相当。”
“是的,臣要借王次辅的工兵团营法一用,地籍不清,直接抄没分拨就是,不是说不清吗?那就不说了。”凌云翼说这话的时候,带着一股肃杀之气。
“找不到了。”朱翊钧摇头说道:“这个之前河南有司就请过,两京户部未有存档。”
他的确杀人,但他杀人又不是无凭无据,一切都是符合大明律的,他是一个很有底线的人,从来不乱杀人,也不是好杀人,是矛盾激化到了一定程度,不得不杀人解决。
而不是那些完全自由派,渲染的地上神国。
凌云翼也不是当着皇帝的面说大话,他有人,一千五百客兵,之前他还调往长崎支援了一千五百客兵,三千客兵完全足够用了,这种地籍连朝廷都弄不清楚的地方,流民最多,工兵团营法,是最行之有效,而且能够根除顽疾的办法。
“你这次在民报上说这个羊妓馆是真的吗?”朱翊钧手里拿着一张杂报,看了半天,眉头拧成了疙瘩。
既然河南地方的乡贤缙绅不肯让朝廷清丈,那就好办了,不清丈了,直接还田。
不去不知道,一去吓一跳,一个高炉就能日产铁2000斤,铸铁脱碳钢,大明铁浑甲就是用的这种技艺。
考古式科研,自然是祖宗荣光,但多少有些羞耻,一千七百年了,居然今不如古。
朱翊钧想了想说道:“起来吧,下次再在杂报上骂朕,朕就施加宫刑,让你看着那两个万国美人干着急。”
当臣子说臣罪该万死的时候,证明这个臣子压根就不认为自己有错。
“除非与世隔绝,否则人就必须遵守一定的规则,因为人的群居,必然产生分工,必然产生交换,那么规则就必然存在。”黎牙实从生产图说中学到了很多东西。
“臣遵旨。”凌云翼再次俯首,领了圣旨皇命,他还要在京师逗留半个月的时间,跟明公们拉拉关系,顺便和王崇古探讨下关于工兵团营的问题,这东西,王崇古最是擅长。
凌云翼虽然是大司马,但他是个外官,要去河南巡抚的外官,所以他做起事儿来,会更方便一些,在迁藩入京廷议之前,他在京师,这帮言官还知道收敛些,有的时候,杀人是一种行之有效的威慑。
“那倒没有,凌部堂有分寸,没下死手,都给打的鼻青脸肿的。”冯保将新任顺天府丞沈一贯的奏疏呈送御前。
请援不丢人,办不成事儿才丢人。
他已经成为了新政核心之一,不需要仰赖外力,也可以压制贱儒们的喋喋不休。
凶名在外的凌云翼在京师,能让陛下耳边的杂音少一些。
不把宗藩这座大山从河南地面搬走,凌云翼到了河南,面对这些宗亲,他也没办法处置,他是臣子,无权处置宗亲,只要当地的乡贤缙绅扛起了宗藩这杆大旗,那凌云翼也是投鼠忌器,总不能为了清丈,真的杀宗亲。
曾省吾想了想说道:“一共从故汉旧厂中,挖出了十七块铁,其中最大的一块是四万六千斤,看样子,是铁索桥的地锚,在汉时,就有铸造四万六千斤大铁牛地锚的能力了。”
“堂堂正二品大员,怎么能当街行凶,这要是伤到了怎么办?”朱翊钧看完了前因后果,颇为生气的说道。
冯保略有些担心的说道:“会不会引起朝官弹劾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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