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睫毛沾到蜂蜜了。”卢勇伸手轻抹汉娜的眼角,指尖残留着早餐自助台偷来的槐蜜。
汉娜的睫毛颤了颤,在晨光里镀上金边,窗外大境门灰青色的城砖正漫过四月最后一场薄雾。
汉娜把冰牛奶杯贴在发烫的脸颊上:“昨晚说好要看日出的人,自己抱着枕头睡得流口水。”
她手腕上的银镯滑到肘弯,露出内侧刻着的“ly”,那是卢勇用修表工具偷偷篆刻的生日礼物。
“某些人半夜偷吃草莓蛋糕,叉子还藏在枕头底下。”
卢勇晃了晃从床缝捡到的银叉,叉齿上粘着半片草莓。
他忽然凑近汉娜耳垂,“不过你偷吃的声音,比闹钟好听。”
酒店旋转门吞掉他们的笑声。
卢勇背着的帆布包鼓鼓囊囊——除了汉娜的防晒霜和胃药,还有三小时前跑遍三条街买到的荞麦煎饼,此刻正用体温煨着。
大境门六百三十七阶石梯在晨雾里若隐若现,汉娜的碎裙摆扫过“大好河山”匾额下的青苔。
举着自拍杆的旅行团像潮水漫过,卢勇突然拽着她钻进售票处背后的老槐树荫里。
“康熙二十三年,守城将军在这棵树下.”他故意压低声音,手指划过汉娜掌心,“给夫人别了朵山茶。”
汉娜笑得呛出眼泪:“导游词背岔了!明明是民国将军夫妇.”
话音未落,卢勇变魔术般从帆布包摸出朵绢布山茶,别在她草帽缎带上。
晨风掀起帽檐,露出他连夜缝制的暗红内衬——那是拆了去年情人节领带改的。
在瓮城班驳的箭垛前,卢勇单膝跪地调整相机参数。
“要拍出《罗马假日的感觉。”汉娜斜倚城墙摆姿势,发丝被穿堂风撩到卢勇鼻尖。他连按五次快门,其实根本没开镜头盖。
“你背后有道光!”汉娜突然转身,卢勇的侧脸撞进她举起的手机镜头。
取景框里,他错愕的表情与城楼飞檐重叠,远处山脊线正在融化——张家口罕见的平流雾漫过长城,将他们裹进奶白色的茧。
卢勇趁机摸出保温杯:“红枣姜茶,你生理期”
话没说完就被汉娜捂住嘴,她耳尖通红地环顾四周:“三百米外卖葫芦的大爷都听见了!”
半山腰茶摊的蓝布幌子突然猎猎作响,卢勇刚把最后一口煎饼喂给汉娜,铜钱大的雨点就砸在青石板上。
老板娘掀开藤箱翻找雨伞时,汉娜发现箱底压着褪色的戏票——1998年晋剧《大境门轶事乙座17排。
“这位置能看到武生鬓角的汗珠。”老板娘用搪瓷杯斟上八宝茶,“当年我男人就是甩着红缨枪,从戏台跳下来给我送伞。”
汉娜捧着的茶杯突然倾斜,卢勇接住滚落的桂圆,指腹沾着茶汤在她手背画了颗心。
雨帘外传来旅行团的惊叫,汉娜偷瞄卢勇被雨打湿的衬衫。
他突然解开西装外套,却不是披在她肩上,而是抖开罩住两人头顶:“快看!我们的移动城堡。”
深灰西装在风里鼓成船帆,带着他们冲向最近的长廊。
在烽火台避雨的十分钟里,卢勇用纸巾擦干石凳,却先垫上了自己的羊绒围巾。
“你后腰受凉会疼。”他揉开汉娜僵硬的肩,指尖沾着长城砖的凉意。
汉娜数着他毛衣上的雨渍,忽然发现第三颗纽扣缝线颜色不同——上周火锅店那场拉扯,他竟偷偷补好了。
雨势渐弱时,卖山货的老汉掀开油布,露出新鲜沙棘果。卢勇蹲在地上挑拣,后颈发梢滴落的水珠坠入汉娜掌心。她鬼使神差地尝了尝,竟比想象中甜。
“找到‘忠’字碑就背你下山。”
卢勇指着碑林入口的导览图耍赖,却没想到汉娜真的在第七块残碑前驻足。
青苔覆盖的“忠”字只剩半截竖心旁,她指尖抚过裂纹:“像不像那年我们在黄山摔坏的同心锁?”
卢勇突然掏出口袋里的瑞士军刀,在石碑空白处轻刮两下。
汉娜刚要制止,却见石粉簌簌落下,露出天然形成的爱心纹路。
“你看,老天爷补给我们了。”他的小得意被山风卷走,远处护林员的哨声惊起群鸟。
在山脊背风处铺开野餐布时,卢勇的帆布包突然滚出个玻璃瓶。
汉娜捡起浸泡着当归的药酒惊呼:“你什么时候.”
话没说完就被卢勇抢去塞回包里,“老王非说治落枕特灵.”他通红的耳尖出卖了秘密——上周汉娜加班落枕,他竟记到现在。
野草莓沾着雨水在舌尖炸开时,几只山羊从断墙后探出头。
汉娜笑着掰碎荞麦饼投喂,卢勇突然抓拍她扬手的瞬间。
后来这张照片被他洗出来压在办公桌下——汉娜发丝间粘着草籽,笑得比身后群山更明亮。
傍晚的关帝庙香火缭绕,汉娜踮脚往许愿池投币时,卢勇突然握住她手腕:“要许就许最贵的。”
他摸出枚康熙通宝,“上周在潘家园跟人磨了三小时。”铜钱入水的涟漪惊散锦鲤,汉娜的倒影碎成金箔。
“许了什么愿?”下山缆车里,卢勇把汉娜的凉手塞进自己毛衣下摆。
她咬着他第二颗纽扣闷笑:“希望某人别再偷用我的润唇膏”
话音被堵在突然倾斜的缆车座椅间,卢勇的吻沾着沙棘果香,远处大境门最后一缕夕照正掠过箭楼金顶。
夜市灯笼亮起的刹那,卢勇的帆布包突然被炒栗子撑得变形。
汉娜举着穿梭在杏仁茶摊位间,发梢粘着丝:“要找到比我高的画龙!”
手艺人浇出腾云驾雾的金龙时,卢勇正蹲着给她系松开的鞋带——浅蓝鞋带上不知何时多了对刺绣山茶。
“张嘴。”汉娜把吹凉的杏仁茶喂过去,卢勇故意咬住瓷勺。
青瓷映着她骤然放大的瞳孔,身后爆米炉的巨响惊飞满街霓虹。
卖剪纸的老太太抿嘴笑,剪出对依偎的侧影,月牙正好卡在他们交错的指缝间。
出租车后座堆着山蘑和莜面,汉娜头枕着卢勇肩膀数路灯。
他卫衣口袋里突然掉出个草编蚂蚱——午后她编到一半扔在石阶上的失败品,此刻触须却用红丝线精心加固过。
“明天去草原天路?”卢勇的下巴蹭过她发顶。
汉娜装睡不答,指尖在他掌心画了颗歪心。
车窗外,大境门夜游的灯笼正次第熄灭,而某个秘密正在她包里发酵——那枚康熙通宝沉在许愿池底时,她默念的分明是:“要永远当他的过敏药、人形导航和最佳摄影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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