蔡京拊掌道:“好诗!写尽西湖繁盛之意!字更好!”这诗自然也是高强抄来,由白沉香请了赵佶御笔品题,刻在这里作招牌的。
燕青含笑,引领蔡京到正厅坐了。不片时排上酒宴来,海陆珍馐不一而足,即便以蔡京之见闻广博,却有些也不曾听说。一道西湖醋鱼便吃的他赞不绝口,菜还没上一半。蔡京年老,已经觉得腹中饱胀,不能再食了。
燕青见状,忙叫上茶,不一会奉上茶叶来,蔡京见那茶水碧绿晶莹。香气扑鼻,根根茶叶分明,更有白毫如霜,舒卷自如,浅啜一口。一股清气直沁心脾,腹胀之意顿时消了大半,但觉通体舒泰,叹道:“如此香茶,平生仅见!”
燕青笑道:“好教公相得知,此茶采自苏州平江府管下太湖西山之上,乃以苏州处子香舌自茶树上卷取嫩芽,晒制而成,高相公题名“西施舌”,乃是散茶中新出的极品。”
蔡京以下人人意动,这茶好,不如典故好。听了采茶的过程,再念着这“西施舌”的名字,驰想吴越女子的动人之处,品一品这茶水中的甘美之意,再一想自己可不正在西子湖畔么?此时上这一杯茶,正是再应景不过。
蔡京大笑,叹道:“燕提举,真妙人也!”即命铺纸磨墨,蔡京饱蘸狼毫,赋诗一首,便记今日之宴饮茶会,将林摅以下众人都列名其中,这一帮人个个感激涕零,称颂今日之会必因公相这一品题而流传,历久弥新。
时近午夜,宾客皆散,蔡京独自负手立于楼外楼上。周遭只有燕青一人侍立。
眼望楼外西子湖的夜景,蔡京忽地咦了一声,指着湖心道:“那灯火处是什么?”
燕青过来看了。道:“禀公相,此乃三座石塔,自湖心而出。乃是苏学士当日知杭州时,以湖泥堆砌而成。高相公来杭州后,命人在其中点起灯火,若自那湖心岛上水凡保宁寺赏月时,便可见天上水中三十二只明月。故而名之为三潭映月,乃是西湖一大胜景。”于是便细细解释,为何立了这么三座塔,就能看出三十二只月亮来。
“又是高强。”蔡京默然良久,忽然道:“燕提举,你年少多才,又经上舍及第,今上正爱你这等人才。你若在京城为官,老夫担保你不出十年,两制官如探囊取物尔!若有机缘,便是宣麻拜相也未可知,今屈居在此供职应奉,岂不委屈了你?”
燕青默然片晌,轻轻笑了笑。走到蔡京身旁,手指东北方向道:“公相请看,那处乃是苏州平江府治下,其地昆山县有地濒海,本是穷困之地。近年来却兴发成大市,皆因近年来应奉局辖下海船益多,杭州府、明州府今宁波不胜其出入,便于此地通商。高相公因此的无名,特名之为上海。”
再向东南一指:“钱塘之南,明州在焉,自古已是鱼米之乡,海舶所汇聚,如今更是蓬勃兴旺,举凡天下万邦所有之物之产,但坐于明州城中便可尽览无疑。休说本朝,即便上追三代,亦无有如此之盛。”
说到这里,燕青的语声已经渐渐高昂起来。他又踏上一步,已经站到了蔡京身前,原本指向上海的左手。和指向明州府的右手,向前一伸,好似怀抱一天明月,大千世界,朗声道:“我大宋海船,从此三府而出,东至东瀛流求,北至高丽女真之地,南至渤泥,向西一路可抵大食,数万里海疆往还,尽我大宋风帆。大宋旗帜所到之处,番邦无不通商纳贡,求通大宋海路;我更与海道要害处建置营垒,置兵守之,西域胡商经过必经我准,如此数十年后,我大宋皇恩当可沐于万里之外,化番邦为我中华之土!”
蔡京听着,已经明白他话中的意思,却冷笑道:“大宋自有疆土,朝廷之患在于西北,却不是那西极外海之地。”
燕青回过头来,月光下一双眸子闪动着兴奋的光芒:“蔡公相持国柄多年,当知我大宋如今何患!承平日久,人口渐蕃,中国之土有限,若不另求他的,如何营生?地之所出亦有限,以有限之土。养日蕃之人,纵风调雨顺,仅足果腹,况荒年乎?蔡公相可知,前年大旱之际,海道商贾运粮贩于中土,活人无数,我应奉局所记,粳米不下十万石。是以大灾之年,米价仅升近倍,我朝天子不可谓不恤民,士大夫理民不可谓不尽力,可曾有此?”
不待蔡京回答,燕青手指东南方向道:“循此越海数干里,有地流求,方圆二干里之地,其地丰沃,可生五谷甘蔗。若非我大宋海船往来,此地孤悬海外,成又一化外之土尔,焉得为我大宋之土?如今朝议已定殖民此处,彼处多植甘蔗,蔗浆可用黄泥水淋为糖霜,计一夫之力,年可得三十贯,敢问蔡公相,中原既多无产无赖之徒,闻此不往乎?”
蔡京听到这里,已经面沉似水,一言不发地听燕青说话,直到燕青停下来,才道:“应奉局以船队,通海外万邦,老夫已于博览会见之,此事委之一使臣已足,但通商尔,有何特出之处?未免小题大做!”
燕青哑然失笑,摇头道:“公相既这般说,便权作如是了。”他走到蔡京身前,半弓着身子,沉声道:“公相,下官此次回来,高相公托我带一句话给公相。”
说着,不待蔡京如何,长身一揖道:“我高强,受公相提拔之恩,婚姻之厚,不敢一日或忘。今告公相,我入中枢,内则理天下之财,外则治五国之兵。公相若有意林泉,优游度日,高强竭力趋奉,身担蔡氏一门富贵,不敢有丝毫懈怠;若公相欲自出,则以此物赠公相,俾可为资。”说着,怀中取出一卷纸来,双手奉上
蔡京双眉一轩。那细长的眼睛中精光暴射,哪里有半分衰老目昏的样子?他接过那卷纸来,展开看了,忽地两手抖了起来,越抖越甚,竟至于眉毛都发抖起来,终于将那一卷纸用力掷在地上,喝道:“高强小儿,欺我太甚!”
那卷纸落到地上,散了开来,只见上首落着“效忠书”三个大字,落款:宋江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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